鲸

楚路 2013-6-16

路明非失神地坐在疯狂疾驰的古董列车上，隆隆的轰鸣和骨骼拧碎的哀嚎交织撞击在一起，仿佛一盘石磨来回着碾压他早已混沌不明的脑袋瓜，而隧道里千篇一律的褐黑壁面像是快进揭开的暗色伤口，粗糙得连稍微想想都觉得有痛的触感。

似乎在置身与死亡并肩而坐的关口，人就会变得超乎自己想象的冷静，如同此时缄默无声的路明非，他正安静规矩地坐在唯有他一人的破旧长椅上，认真地开始回想和楚子航相遇之后零碎得有点可怜的过往。

然后在向前方发疯冲刺的车厢和思维上近乎静滞的断点并行的间隙中，路明非突然想起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尽管他满口“师兄师兄”地赖在楚子航的身后，却从未端正仔细地看透过那人的眼。

似乎一次都没有。无论是卡塞尔学院的初见，他与那人隔着冰冷的枪口遥遥相望；还是在刚才，楚子航独自留滞在站台，甩开自己却还要路明非背负起他所期待的未来。

暗暗咬紧了牙关，濒临崩析的惧意似乎快要压断路明非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对方决绝的背影像是一帧帧浓墨重彩的立绘，循环往复地占据着他脑海中唯一的画面。

楚子航和他人对话时总是低垂着的眼帘，路明非与他交谈时却能随意看见他那毫无保留展现的瞳孔，里面清晰地映射出自己蠢兮兮的模样。

于是那辗转于众人口中，迫使人为之俯首称臣的无上恩赐，在路明非的视界里，也只不过是一抹淡金色的流光，宛如流转于中天之间的耀色罢了。

如果再也看不到的话，怎么说都有点遗憾啊。路明非这么胡乱地想着，车厢正中的挂灯来回摇晃，苍白的冷光轻轻掠过他略微泛青的唇角，置放在膝盖上紧紧收拢的手掌中，匿藏了满手心的绝望。

不要死。

驰骋的轰鸣毫不停歇地在耳畔咆哮而起，镰鼬群前赴后继朝着列车迸碎躯体的撞裂声也愈加清晰，坐在阴影里的少年拼命地用双手用力捂住嘴唇，试图隐忍住从喉间不断溢出的，近乎悲鸣的哭腔。

“……楚子航，不要死。”

他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一遍又一遍。路明非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车厢，经历着一场无法逃离也必将跨越的浩劫。

END。